我叫万全，家传三代儿科医生。

邻居有位年轻人叫胡笃安，他的爸爸叫胡元溪。胡笃安四岁时生了一场大病，一病就是小一年。

那年年初，二月的时候，四岁的小笃安开始咳嗽，由于他爸爸元溪素来与我不和，因此没有找我来诊治，而是找了张大夫。张大夫善用葶苈子，于是给小笃安开了葶苈泻肺汤（葶苈子、大枣），用了就好，不用就又咳嗽，到四月，咳得更厉害了。元溪又带着小笃安去找另一位甘姓大夫，甘大夫给开了五拗汤（麻*（不去根节）、杏仁（不去皮尖）、荆芥（不去梗）、桔梗（蜜水拌炒）、甘草）。同张大夫的葶苈子一样，用五拗汤也是用了就好点，不用又咳，到秋天咳嗽更厉害了，已经是一咳就连续几十上百声、咳出的痰中都带血了，过了中秋以后，情况变得更为严重。

元溪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，不得已，想请我去医治，但又抹不开情面，于是就找人算了一卦，卜辞是“大蹇朋来”，意思是经历了很多的困难，终于有好的结果。于是元溪终于下定决心前来请我去医治。我一心以救人为原则，并不计较过往的仇怨，于是跟随元溪去了他家。

当我看到四岁的小笃安时，他两颊微微泛红、山根发青、鼻头是红的。进门没多久，就听到他连咳数十声，呼哧带喘，脸憋得通红，先咳出了一些痰，随后就咳出了血，痰、血都咳出来后，咳嗽才停止。

我问元溪，孩子咳嗽多久了？元溪说从二月份就开始了。我又问曾经用过什么药？元溪拿出之前抓药的底方，上面记录了张大夫的葶苈子和甘大夫开的五拗汤。

我仔细想了想，捋了捋思路，跟元溪说：“笃安这病是从早春开始的，春天主生发，多上升之气，五行上木旺而金衰。肝属木、肺属金、脾属土、土生金，应当抑肝而补脾，用来滋养肺气的源泉。而葶苈是泻肺气的，肺气本来就不足还泻气，那不是南辕北辙吗？因此葶苈这个方法错了。”我又翻到甘医生的处方，说：“甘医生的处方开在夏天，夏天多火热，五行上火克金呀，火旺则金败，心属火、肺属金，应当清心养肺，用寒凉药物治疗。而甘医生所用的五拗汤是甘热之药，忘记了“用热远热”的道理，无异于火上浇油，因此五拗汤这个方案也是错的。”我把两套处方放到一旁的书案上，指着院中正在变*的银杏叶说：“如今到了秋天，秋天的气都往下走了，但你看令郎，气一上来咳几十上百下，那是因为春天上升的气还没有退去；一咳嗽痰和血全出来了，是因为夏天的火气还没有退去。因此要治，必须吃清金降火、润肺凉血的药物，而且不吃上三五十剂恐怕看不到效果。”

元溪说：“要这么迟吗？”

我心里想：“孩子都病了八个月了，你不说迟，我说开一个月的处方你倒说迟了？”转念一想，由于以前的过节，虽然我用心医治，他元溪未必就放心，于是跟他说：“你拿个本，我把每次开的处方备份一个底方，你贴在上面，每次的用药及加减化裁都一目了然，你看如何？”元溪喜道：“对呀！就这么办。”

于是我给他开了第一张处方。

天门冬麦门冬知母贝母桔梗生甘草陈皮枳壳阿胶片芩苏叶，取茅根自然汁和饮之。

照着这个方子吃了5剂以后，咳嗽已经减了十分之七，口鼻也不再咳痰带血。然而元溪始终不能完全信任我，又请了万绍大夫给孩子诊治。

有朋友知道了，过来对我说：“他都信不过你，你就别管了。”

我说：“他只有这一个孩子，并且我最了解病情，除了我别人治不了。而且假如我不管了、他也不再请我了，不就把孩子耽误了吗？那样的话，虽然不是我杀了这个孩子，也有我的过错。说什么我也要看看万大夫给开什么样的方子，开的合理，我就不再干预，假如又治错了方向，我一定极力阻止，如果还无法阻止元溪，那时我也不管了。”

于是我找到元溪，刚好万绍先生也在。我问元溪：“令郎的病经我诊治已经好了一半，为什么又请别人来看呢？”

元溪说：“有病众人医，恐怕一人的见地有限。”

我说：“话是这么说，请万绍先生把处方给我看看。”

万绍拿出处方，我一看开的是防风、百部、杏仁、桑白皮之类。

我跟万绍说：“王好古在《汤液本草》里说“风升生例，防风居先”。这个孩子的肺气只升不降、散而不收，防风、百部怎么能并用呢？”

万绍说：“防风、百部都是治咳嗽的神药。”

元溪也在一旁帮腔：“万先生用的是秘方。”

我有点生气：“我是为这个孩子担心，并不是妒忌万先生！”回过身抚摸小笃安的头说：“少吃一点，不然又咳嗽起来，多难受呀！”嘱咐完，不辞而别。

元溪倒是不介意，当天就把万绍开的药熬好，孩子只吃了一小杯，又开始咳嗽起来，而且呼吸急促，咳嗽了一会，痰中又有了血。小笃安哭道：“我吃万全先生的药都好起来了，爸爸请这人来，是要*害我！”孩子妈气着让元溪赶紧来找我。

元溪也后悔了，亲自来到我家。那天我正好喝了酒，到半夜才醒过来。醒过来发现元溪在，他说已经等了许久了。

元溪边道歉边感谢，请我赶快去给孩子看看。

我叹了口气，说道：“你要是早听我的，能有这一出儿吗？让我去给孩子看病也行，首先不能再怀疑我了，把孩子的病交给我，一个月，怎么样？”

元溪满口应允。

到了他们家，元溪媳妇拿出五两银子，说：“这是诊金，等孩子痊愈了，再补五两，一点也不敢少，还望先生用心。”

我笑道：“只要信任我、专用我的治疗方案，让我把孩子病治好了，不在乎酬劳的多少。”

于是，在我的指导下，仍然按照之前的处方吃药，不再咳血以后，去掉*芩、加款冬花、五味子。咳嗽止住后，用参苓白术散调理，总共17天，小笃安便痊愈如初了。

本文改编自明·万全《幼科发挥》之润肺降火茅根汤。万全家传三代小儿科，临床经验颇为丰富，对每一种儿科疾病都有独到的见解，著有《幼科发挥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