羊城晚报《惠州文脉》9月17日版面图

母亲的月饼模

□崔忠华

月桂当空照，金饼几近圆。中秋节又快到了，我回老家看望独居的老父亲。为父亲打扫厨房时，抬头猛地发现厨房东墙上垂挂的月饼模，我瞬间泪流满面，它是已经去世多年的母亲，曾经在中秋用来制作月饼的模子。

月饼模是用老榆木雕刻而成，里面雕刻的是一只活泼可爱的小兔子，周边是波浪状的花纹。老榆木被油沁透，天长日久后变成了枣红色。老榆木易裂，母亲在木把上用细铜线一丝不苟的缠好，既美观又防裂。木把的圆孔上，母亲系一根红毛线绳，每次用完把月饼模清洗干净后，刻花向墙悬挂在墙面上。

母亲一生任劳任怨、勤俭持家。小时候，我家吃饭的人多，干活的少，家庭贫困，母亲精打细算维持着一家的饭食。我们兄妹几人最盼望的是中秋节，因为到那时母亲就可以为我们制作月饼了。

母亲将面粉炒熟，加入白糖和熟棉籽油，然后再加入炒熟的芝麻、花生碎、青红丝，搅拌均匀做成“五仁”馅料。馅料里的“青红丝”是用夏天吃剩的西瓜皮制作的，用刀将西瓜皮外面的角质层轻轻地刮掉，去掉里面的白皮只剩青皮。青皮、白皮分别切丝，白皮切丝后用色素染红，晒干后便是青红丝，使用时清洗干净后用白糖腌渍即可。月饼皮用开水、面粉混合制成的烫面，然后再揉入糖和熟油。

母亲把月饼模上刷一层油，用面皮将馅料包裹其中，然后按压进月饼模中，成型后翻过模子在案板上轻轻一磕，小白兔的月饼半成品就做好了。这时我和妹妹会在母亲身旁唱童谣：“小白兔，白又白，爱吃萝卜爱吃菜，蹦蹦跳跳真可爱。”母亲和我们开玩笑说：“那你们快吃菜去吧。”我和妹妹争先恐后地说：“我要吃娘做的甜月饼！”母亲看着我们认真的样子高兴地笑了。

母亲在平底锅里刷油，把小白兔的月饼烙制两面金*。沁人心脾的香甜气味从锅中钻出来，在厨房里弥漫，我们被馋得垂涎欲滴。月饼还没有晾凉，我们就像小猪一样，急不可耐地吃起来，吃得风扫残云、唇齿留香。

我擦干眼泪，小心翼翼地从墙上摘下月饼模，它很重，如同对母亲沉沉的思念；握着它，如同摸着含辛茹苦母亲的手；嗅一嗅，如同闻到了历经沧桑母亲的味。

中秋月明人不全，蟾宫做饼祭娘亲。中秋月夜，玉兔东升之时，我一定要摆一盘月饼，面对圆蟾遥祭天堂中的母亲！

秋色宜人李昊天/摄

简静秋光

□马亚伟

秋天是简单安静的。简静秋光，岁月流长。删除了繁复芜杂，抖落了喧嚣扰攘，秋天呈现出繁华落尽之后的真淳味道。一缕秋风，两朵闲云，三五棵秋树，七八朵野花，秋天的任何一个角落，都透露出淡然豁达之风，透露出谦逊低调之气。整个世界都是通透的，仿佛经历了悲欢离合的智者，笑看秋去秋来，独对风云沧桑。

经历过冬天的漫长酷寒，春天的繁荣似锦，夏天的张扬热烈，秋天显得简单安静。尤其是秋天的天空，简直就是一幅悠远宁静的水墨画，笔法洒脱自由，构图简洁明了，运笔疏朗清淡。这幅水墨画从遥远的岁月深处逶迤而来，带着清简素淡的中国味道，把千年的时光浓缩成几笔线条、几处淡墨、几点疏影，让人心中涌起“白云千载空悠悠”的感喟和深思。“行到水穷处，坐看云起时。”仿佛有一只巨大的笔，在偌大的天空随意挥毫，行云流水，天马行空，洒脱奔放——这本就是一首写给天空的抒情诗。

天蓝得出奇，那种纯粹的蓝是天空的本色，干净得不染纤尘。忽然觉得“天蓝色”不再是一个单纯的名词，而是一种标志，是秋天特有的标志。再高明的画家也无法精准地捕捉到那种蓝的纯度，无法测量出蓝天有多蓝。“天蓝色”是属于秋天的，只有秋天一到，风烟俱净，蓝色才如此透彻明净。蓝天高远，云影淡淡，大片大片的留白给人空寂之感。但那种空寂不会令人惆怅，反而会激发心底的豪情。独对秋空，心胸开阔无边，所有琐碎庸常的情绪一扫而空，只剩下神清气爽。

秋天的原野，仿佛奏响了悠扬的曲子，一种宁静而宏大的旋律响在耳边。草木和庄稼不再无拘无束地疯长，它们懂得了克制和收敛。生命就是如此，懂得克制和收敛，成熟的味道就出来了。庄稼们不再张扬地高昂着头颅，而是谦逊地低头敛目，以朝向土地的姿态向秋天表白心迹——忠诚土地，奉献赤诚，把生命的馨香全部释放出来。丰收的原野，到处都弥漫着秋天的香气。庄稼排列有序，在田野中站成一道道风景。果树上果实累累，菜园里瓜果飘香。秋天的色彩是绚丽的，但整个秋天的底色是简静的。我站在秋天的原野，阵阵秋风吹了过来，秋天的馨香浓浓淡淡地飘来。忽然觉得，我是站在一幅安静的油画面前。这幅油画，色彩饱满，意境幽远，传达出秋天的韵味和深意。繁华深处是简单，喧嚣过后是安静。简静，是季节最美的样子，也是季节最终的归宿。

长天秋水，落霞飞雁，田野远山，简静秋光。如果你躲进秋天的角落里，细细品味简单安静的秋光，你会发现，秋天馈赠给你的岂止是这美好的秋色？连同秋天那种优雅的气质，以及通透的智慧，一并赠送给你。秋天褪去了臃肿的夏服，卸掉了厚厚的浓妆，呈现简约之风。虽然删繁就简，但秋天的繁华并未落尽。秋日里果实丰美，收获满满。整个秋天，像一个优秀却低调的人，满身光芒却不会刺伤别人的眼睛。秋天自信而又谦逊，让人仰望，赐予人向上的力量。

简静秋光，季节诗章。莫要辜负这大好秋色，在秋天的角落里，做一棵简单安静的植物，尽享秋之美好……

给舅公送月饼

□王要彪

前天晚上接听到舅公的来电，舅婆在那头声音弱弱地说：“春儿，舅公今年可能吃不上你的月饼了……”

老贾一早起来就很认真地翻看挂墙上的日历。今天应是农历八月初一吧！老贾眉宇上顿然起了道紧锁的横纹，露出焦躁不安的神情。

往年这一天，老贾早已准点出门赶去镇上小码头，与舅公会合给他送中秋月饼。

今年去还是不去？思绪万千在纠结。

舅公是奶奶的兄弟，按照本地传统习俗，每年中秋节必须给舅公送月饼，以表晚辈对长辈的孝敬、亲戚之间感情互动。

老贾自从参加工作那年，就从父亲手中承接下这事。年年如此从未断停，老贾与舅公似乎有了默契，八月初一这天，舅公早早搭乘人家的船过溪来到镇上小码头等老贾送月饼。

不过说起给舅公送月饼，老贾一家人倒有一些不同认识：“舅公八九十岁了，万一路上出点什么意外我们于心何忍，再说现在的生活他还会稀罕这块饼吗？”

老贾细想也并非无道理。舅公家住镇对面半岛上，来去从陆路得绕几十公里土坎，快捷一点的方式就得走水路搭船过溪。

以往，舅公过了溪上码头便找一处既明显又遮阳地方蹲着，默默地抽着旱烟，只是抬头朝行走的人群目不转睛地审视。陌生人从他眼前移过，舅公那期待的眸光中瞅不见半丝抱怨，始终是和蔼可亲的神情。老贾每次与舅公相见，不知道为啥，心底总是莫名地涌上一股浓浓的敬意。

老贾速速跨步来了，舅公才顺势、自然地将旱烟筒往地上敲敲，变个人似地迫不及待撑起身子，幸好被老贾手快扶住才站稳。

舅公自己倒觉得轻巧，拉一下衣襟脚很悠哉地说：“没事，我还没老。”

接着喊着老贾小名笑笑地亮起嗓音说：“走！我们上那家茶楼吃碗卤肉捞汤手擀面。”

这么多年都是如此，舅公还特意强调要去老记东风店，指着那方向说：“*府国营饮服公司开的，正宗！”

每次见面，舅公话都很多。舅公反反复复竖着那根干涸得像树枝一样的大拇指夸赞老贾道：“你小小个的时候就比别人家孩子聪明会读书，我看好你长大一定出色……”

舅公连老贾五十多年前长啥模样还像昨天那样记忆犹新，描述起来原汁原味。

正午时分，老贾和舅公依依不舍地道别。舅公蹒跚地向前走去，留在老贾视线里的背影却依旧那么亲切那么熟悉。回想起童年记忆中的舅公背影，老贾心里头酸楚楚：“中秋节送月饼舅公家是必须的，不能怠慢！明年早点出发，再不能让舅公一个人坐在那里抽旱烟等候。”

是有那么一句民间俗语：“天上雷公，地下舅公”。

苇风绿水草

□王太生

别人养花，我琢磨着养几盆水草。水中的草本植物，和岸上的草生长地点不同，环境不同，呈现的姿势不同。把水草养在盆里，用缸太大，也张扬，用黑釉老盆，养一盆静气。

当然要放几条小红鱼，把这些鱼投到当中，红绿搭配，动静相宜。

我养水草，会怀念一些河，那些有水草微澜与船的河流。倘若在古代，一条船系在河边的柳树上，水清鱼嬉，缭绕几根随波逐浪的颀长水草。

有水草的河流，说明它毛发旺盛，体格茁壮。从远古而来，向未来而去，生生不息。

水有清香，来自于水中植物，荇菜、荷叶、蒲草、菱角、睡莲、水葫芦，在水湄随波摇曳，配得上“袅娜”二字，由河床及水面，细细长长，婀娜多姿，袅袅婷婷。

时常想起小时候外婆老家，大河高岸，一路逶迤，转弯处遇一木桥，人站桥上看水面，河水碧清，那一泓水草，呈条纹状，青青碧碧，半隐半现，却是好看。

有水草的水体，水至清，可掬水而饮。彼时，河湾处，往往还泊着一条打鱼船。

房舍收拾干净，养一缸金鱼半缸荷，生活简单安静，有瓦壶天水的意境。

少年时，看同学家养金鱼，屋檐下的石槽里，几条游来游去的小金鱼。鱼动处，其间有一丛疏疏水草。

养一盆水草，养的是植物水气与灵气。雨生烟，水生烟，雨烟在有水草的岸边生成，并向四周弥散。

青青绿绿的水草，安营扎寨在水体，为鱼的撒子提供了温床与载体。春天，那些鱼：花鱼、鲫鱼，把卵撒在水草上，了了丁丁，随波逐流。有一次，在乡下，我在河边，忽听得一阵稀里哗啦的声响，原来是两条鱼追逐着咬子，蹿到水湄一片清浅水草之上，转瞬又从水草上翻身，遁入水底，消失得无踪无影。

古书里的水草，翠绿且水意盈盈。

《诗经》中，“彼泽之陂，有蒲与荷。”《楚辞·九歌》，“夫人自有兮美子，荪何以兮愁苦？”蒲菜还是一道菜，用香蒲的嫩茎，旺火炒，香鲜脆嫩；煲汤则在沸腾时放入。“开洋扒蒲菜”，焯水、油煽、清蒸，三道工序而成。我在淮安的小餐馆品尝过，色泽碧绿，清香四溢。

水荇，浮在水面，嫩时可食。“参差荇菜，左右流之，”这种形似睡莲，小巧别致，挺出水面的浅水植物，开*色小花，一卧千年。

苹与藻，皆水草，古人常采作祭祀之用。《召南·采苹》吟哦，“于以采苹？南涧之滨；于以采藻？于彼行潦”，诗歌讲述出嫁女子，采摘苹草、水藻，祭祀祖先；宋代苏轼《记承天寺夜游》中描写，“水中藻荇交横”。那晚，老苏酒后到承天寺吹风，月下看到地上竹子和柏树的影子，纵横交错，铺衍一片，误以为是看到大宋的河中水草。

还有一些古代的水草，妖饶在文字里——

清代《本经逢原》里有“水草部”：泽泻、羊蹄根、菖蒲、蒲*、苦草、水萍、海藻、昆布，水草晒干，变成数味药。”

请教过一位学植物的朋友：水草是一种什么草？朋友说，水草种类很多，有挺水、浮叶、湿生和沉水。

我试着去分辨几种不同的水草。苦草，俗称面条草、龙须草、扁担草，狭长如带状，叶长度随水位深浅而有差别，碧绿半透明，亭亭玉立于水中；卷叶龙须草，叶形似带，旋转式向上生长，整齐地似波浪形直立于水中，别致美观；眼子菜在古代属于草药，有清热、解*的作用，味道微苦；鸭舌草也叫接水葱，生长在河边浅水处，较柔嫩，叶似鸭舌……

这样的水草在野河——旷野上的河，常常看得见。

许多美好就藏在附近。拨开池塘里的一层浅浅水草，露出水清如鉴的天光云影，那是生活的圆镜。

千百年前，在我的家乡奔跑着众多麋鹿，它们逐水草而生，四蹄奔突，追逐繁衍，激起的水花和泥花纷扬天空。西晋《博物志》记载，“海陵县多麋，千万为群，掘食草根，其处成泥……”可以说，若无水草，便不会有这些生命的存在。

水草丰美，是说明这个地方富庶、安详，物阜民安，风调雨顺，景致唯美。

此处大概在江南。

被破坏的中秋浪漫

□马海霞

儿子今年读大学，家里只剩王姐和老高。都说中年夫妻凉拌是常态，但时不时制造点小浪漫，经常穿越回初恋那会儿，有利于增进夫妻感情。

王姐向老高抛出私人订制：“中秋晚上，咱俩边喝红酒，边看星星，边聊天。”老高嘿嘿一笑，算是默许。

到了那天，王姐将餐桌搬到阳台上，摆好佳肴，打开红酒。老高乐呵呵从卫生间出来，说：“刚接了个电话，单位小吴约我出去喝酒。”

小吴家在外地，今年刚离婚，失意人独在他乡确实可怜。别人请客可以不去，小吴请客不去貌似不好。

王姐一听就火了，下令老高不许去。老高也为难，说他本不想答应，但不知道如何拒绝，只好请小吴来家里喝酒，陪同事陪老婆两不误。

王姐和老高正为这事儿吵呢，小吴先到楼下了。小吴进门后，见酒菜已经准备好了，拉着老高手，说：“谢啦，有种到家的感觉。”

老高和小吴落座后，邀王姐过去。王姐强忍着一肚子怨气说：“要减肥，晚上不吃饭，你俩喝好吃好就行。”

小吴真把这里当自己家了，还一个劲儿劝老高喝。王姐坐在客厅里吼老高：“少喝点，红酒也醉人。”

老高倒真听话，一杯红酒喝完，再也没倒。和小吴以茶代酒，喝茶还挺斯文的，小口小口呷。

小吴估计好久没感受到家的温馨了，他抬头瞥见天上的月亮，竟然落下了眼泪，这些年憋在肚子里的委屈全在那一刻倾泻而出。老高本不会劝人，见小吴如此伤心，只能“以伤治伤”，说起了自己的烦闷。

老高不说王姐还不知道，原来表面上嘻嘻哈哈的他，也有一肚子郁闷和焦虑。他告诉小吴，为何他烟瘾那么大，就是因为压力太大，吸烟能解忧愁呢。他也知道吸烟有害健康，但若戒了烟，他估计早抑郁了。

小吴听老高这么一说，也开始大吐单位那些事，原来老高单位“混蛋”领导真不少，小吴和老高都没少吃他们恶气，受他们打压。

两人越说越气，恨不得明天就辞职，对主管大吼一声：“大爷不伺候了！”但转念又互相劝对方，为了那点钱还是忍了吧。

小吴从兜里掏出一瓶白酒，往老高茶杯里倒了一半，剩下的倒自己茶杯里了。哎哟，怪不得两人喝茶还小口呷呢，原来是喝的白酒呀。

老高那晚喝醉了，小吴走后，他一觉睡到次日中午。

看着他熟睡的样子，瞅着他头顶稀稀拉拉的几根头发，王姐突然开始心疼他了。幸亏小吴和老高昨晚酒后吐真言，才让王姐知道老高不易呀。

老高醒来后，刚想伸手摸烟，王姐忙将烟递了过去。他抽了几口，叼着烟去卫生间。王姐不放心，怕他酒未醒，腿脚不听使唤，便悄悄跟着，只听老高在里面打“小吴，昨天谢谢你哈。咱俩合作成功，不仅成功让我避开了你嫂子的絮叨，还破了她的戒烟令，今天她还主动给我递烟呢！”

“啥，破坏了我们的浪漫晚餐？哪有，老夫老妻说不上三句好话便开始吵。你不知道呀，小吴，这些年你嫂子一正儿八经跟我好好谈谈，我便心惊胆战，有种被押上台的恐惧感……”

我与他们，从此休戚与共

□明前茶

3年前搬家后，我开始在陌生的街区重建我的生活。首先要找的，就是我加班晚归后依旧开着的蔬菜店。我找到了一家名叫“菜我行”的小店，开业时间从早上7时到晚上9时，小老板是一对漂亮的山东小夫妻，30多岁，眼眉爽朗，剥菜帮的手段比顾客还麻利，一边剥，一边用筐装，还说：“省得大家弄回去还要垃圾分类了。反正我舅就在批发中心旁边搞养殖场，羊呀兔子呀，都爱吃我们家的菜帮子。”有人表扬老板娘长得像电视剧里的女一号，老板娘指一指收银台后方的监控镜头：“我天天坐在这儿当女一号呢。”顾客都被逗笑了，小店的监控画面，的确像接连不断的生活剧一样，每天播放。

农忙双枪、孩子大考、老人过寿，小夫妻都要关了店，回山东一趟，几天后再回来开门，面熟的顾客就会得到特别福利：老板娘会带回一大摞直径一米的杂粮煎饼，要么是淡*色的小米煎饼，要么是红褐色的高粱煎饼，放在收银台上，见你买了一大包蔬菜，她立刻揪下两三张煎饼递上，“尝尝，我婆婆在铁鏊子上烙的。烙得她老人家肩周炎都犯了呢。”杂粮煎饼的口感韧赳赳，这显然让顾客比拿到会员积分换购的小礼物还高兴。50岁以上的顾客往往停下来，把自己治肩周炎的法子教给老板娘，缓缓撩动的艾灸离皮肤要有几公分等等，老板娘赶紧与婆婆视频，要婆婆把方法记下来。

搬家三年，我逐渐集齐了周围小店的积分会员卡，都是硬纸片，干洗店老板用私章盖印，理发店的卡上，是师傅几乎被揍散了架的签名，文印店老板发的卡，要辨认半天，才认得那上面钤的是“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”，倒是让人心头一跳。一般每光顾十次，会有一次免费或五折优惠。就这样，我跟这些维持全家生计的小店建立了隐秘的联系，我真心希望他们生意兴隆，开店开得长长远远。

干洗店老板临街而立，头顶上是已经干洗熨烫过的衣裳，像倒生的森林一样密密麻麻，很是气派。他做事细致，收了衣服，不仅分材质、分颜色，还会在待洗的衣物上夹上一张小卡片，记录衣物主人的样貌气质，比如“女学生”“高级白领”“要强的家庭主妇”“高龄大家闺秀”，他会确保同样气质禀赋的人，衣服在同一锅里洗。我也见到抱了羊毛毯来的人，听说洗一床羊毛毯要花元，犹豫要不要洗，因为羊毛毯是她的嫁妆，20年前，买的时候也只要元。干洗店老板劝她说：“人为什么要浪费好东西？不洗，你只好把羊毛毯丢掉。这么大尺寸的毛毯需要单独洗，洗完后我保证每一根羊毛都像长在羊身上，是蓬松的，活泛的、有光泽的。”

我还买了鲜花店的储值卡，这对一个曾经只会养铜钱草的人，是不小的进步，我终于在中年以后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