母亲的平台

THEBEGINNINGOF

SUMMER

沉醉在烟火里的父亲母亲，就是平淡日子里 的烟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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蓝沫儿

母亲是一个闲不住的人。九十年代，总是兢兢业业打理着果园、菜园，一年四季早出晚归，用辛勤的汗水浇灌着幸福的生活。暮春的枇杷、盛夏的西瓜、初秋的香瓜、隆冬的荸荠，总是在箩筐里流连，又在集市上展览。

上初中的时候，我总感觉母亲每天都有忙不完的活。菜地里除草、施肥，橘园里修剪、打药，西瓜地里授粉、打秧，柴山里挖笋、捡柴，不是挎着竹篮背着锄头出门，就是猫腰低头在地里耕作。我和弟妹们老在望眼欲穿中“迎驾”。其实，更多的是“望吃”。

SUMMER

后来，我们所住的地方拆迁了。母亲钟爱的土地没了，闲下来的农具一下子成了物什摆件，她总是郁郁寡欢。

再后来，我们搬进了安置区。母亲住上了敞亮的大楼房，还配有一个大平台，足足有平方米。这下，她又神采奕奕了。

首先是创意建造。一向不问家事的父亲，居然和她联袂出演“改造计”。自从没了齐整的土地劳作，老两口开始了秘密收罗：泡沫箱、塑料桶、花盆、胶把桶、破瓷盆、废陶盆，五花八门，想有尽有。母亲还特意拼来了防水广告布、遮阳伞、防晒布，父亲拾来了废瓷砖、复合板、组合柜，他们买来了水泥、挑来了泥土、安装了水龙头，还铺设了长长的水管。万事俱备只欠东风，父亲竟去集市购回了防水胶，将平台里里外外轻轻盖了一层，又把不平整的地方用水泥砌成了泊位区式的平行模块，还打造了一个圆形石凳，将其立在中间，俨然一个清幽小院。老两口上午劳作，下午休息，就这样歇歇停停，忙活了一两个月，硬是将这个平米的平台打造成露天的田园。

其次是精心装扮。为了置身农事，父亲和母亲推着大板车，徒步城郊的荒地、菜地，宝贝似运回了大大小小的桶装土，一点也不嫌累。当初，我很是反对，他们劳师动众，来回折腾，好不容易住进了小区，又大张旗鼓塞进来“泥土”，岂不是“小孩子过家家——一会儿好，一会儿坏”。老两口却殷勤有加，硬是将这些“不速之客”请进平台，又客客气气地“对号入座”，还小心翼翼地“伺候”,甚至早晚“请安”、“节假”不休。一段时间后，盆里冒出了绿意、桶里溢出了红朵，箱子里也擎出了拳头大小的莲蓬。我也不好说什么呢？毕竟二老在泥地里摸排打滚了大半辈子，血液里融进了泥的因子、绿的分子，好不容易腾挪一个可以施展拳脚的舞台，怎能“等闲视之”？

LABOURDAY

春天，母亲总是忙着晒土、筛土、培土，我是不懂。母亲总是慈悲地对待运回的“新宠”。谷雨过后，她总是留意好天气，挑选一段连续放晴的日子，开始她的“恩宠之法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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起先，她熟练地铺设一卷广告布，将褐色土、暗红土、黝黑土、草木灰赤条条地平铺在布上，时而用两齿钉轻轻地敲，时而用铁筢子慢慢推，晾晒一段时间后，再用老式竹筛筛去泥里的废纸、碎渣、塑料，像是海边的渔民晾晒捕来的海鱼，虔诚而又仔细。等到下午的时候，又徒手“翻页”，让泥土充分享受阳光的沐浴。晚间的时候，再将复合肥、草木灰混合在一起，待第二日晾晒后，母亲会用专用的器皿承装，备用。那七八个瓷盆里绿油油的韭菜，长势喜人，就是这些新宠的首秀。原来，物如其人，随遇而安。一草一木都会适应环境，遇到挚爱。这些韭菜，就是如此幸运，既能在水潭边“逍遥自在”又能于高楼里“极目远眺”。当然，我们更幸运，总能最早尝到美味的韭菜煎蛋。

THEBEGINNINGOF

SUMMER

夏天，母亲更忙碌了。平台的花儿、菜儿，格外娇弱：白天怕烈日，晚上怕老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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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是捕鼠。平台上的*瓜、辣椒常常被野鼠觊觎，只要你稍不留意，就“枝折花落”，甚至“窟窿满身”。母亲很少头疼，粘鼠板、捕鼠器连环上阵，起初还有些震慑，猖獗的野鼠收敛了不少，但是，时间久了，这些家伙越来越狡猾，胆子也越来越大，白天竟然也“招摇过市”，视若无人之境。后来，母亲只好“以*攻*”，悄悄拌了米饭，置于平台。一连几天，贼尸累累，好不痛快。

秋天，母亲从容多了。平台一半是萝卜，一半是菜薹。就连盆栽里明媚的菊花也偏安一隅，吐蕊卷丝。母亲总是在饭后打理他们，萝卜又白又胖，水嫩嫩的，扯一个炒一碗萝卜丝，甜津津的，要是下在鲜鱼汤里，味道更美。这些萝卜，一个盆里立一个，整整齐齐的，像是列队的女子兵，煞是可爱。至于菜薹，倒像是出鞘的利刃。光亮锋利，红菜薹有些忸怩，白菜薹倒很大方，要是你用力一掐，全都服服帖帖，规规矩矩。一拨拨“卸任”上桌，没过几天又兴冲冲立起一拨，很是欣慰。

然而，母亲松土、锄草、浇水、施肥、防鼠的样子全都静默在岁月里，不曾有过嗔怨，也不曾有过懈怠。

我先前的不解也迎刃而解了。沉醉在烟火里的父亲母亲，就是平淡日子里 的烟火。

一到周日，侄子、儿子们就在平台戏耍。中秋时候，格外热闹。白天，赏荷。平台一角父亲安置了两个大塑胶储水桶，又从市场买来一节荷塘藕，取来了淤泥，又收集了腐熟的豆饼、鸡粪作底肥，果然，夏日便开出了亭亭玉立的荷花，娇羞欲滴的。秋日又惊现了莲蓬，鼓鼓圆圆的。孩子们，喜欢折一顶荷叶帽，盖在头上，手里持几杆木棍枪，佯装八路*，上演白洋淀智斗日本兵的桥段。粉红的荷花，碧绿的荷叶，追闹声、嬉笑声、敲打声，整个平台就是一个剧场。

晚上，赏月。中秋的月亮，皎洁澄澈。如水的月光泻在平台上，菜影、荷影、人影，婆娑可爱。淘气的孩子们拿着各色的月饼，挥舞着蒲扇，智斗草蚊子，全然不知“此生此夜不长好，明月明年何处看”的慨叹，满心满眼都是欢喜。

冬日，母亲又忙着整理新盆、新桶。晾晒被褥、制作腊味，平台也变得年味十足。平台南面，靠进蔬菜区，有一个高台，高台正前方就是晾衣区，这里经常花花绿绿，母亲的棉被、床单、鲜色的衣服常常光顾，软和地飘着，有序地晒着，一看就很满足。平台背面，靠近住宅区，也有一个绿植区，绿植上头就是凉晒带，这里常挂的是腊鱼、腊肉、腊肠，还有撩水菜。冬日暖阳一淌，油光鉴亮，馋得人口水直流。

一处平台，一方烟火，母亲的手成了描绘四季的笔，阳光为七彩板、雨水为明暗调、清风为纹路、岁月为底色，精心绘制，秀色可餐。春有碧冬茄、紫叶酢浆草、红月季，夏有长辣椒、大*瓜、玉荷花，秋有甜萝卜、白菜薹、*菊花，冬有芋叶、茶树、韭菜芽。不管你何时参观，总能大饱眼福。